写在“笑”的边上
  一

  活在当今世界,想不笑也难。

  我早晨上网,读到的是——“有一只老虎感冒了,想要吃掉熊猫,熊猫哭了:‘你感冒了,干吗要吃掉我呢?’老虎说:‘广告上都说了,感冒就要吃白加黑!’”

  我中午上网,读到的是——“有一颗手榴弹,一天它吃完饭,清一清它的牙齿,突然发现牙缝中间有一根刺,就用力把它拔出来,结果就爆炸了。”

  我晚间上网,读到的是——“中文字够厉害:欲望,就是渔网。老公,就是劳工。云雨,就是孕育。升职,就是升值。誓言,就是失言。男人,就是难人。理想,就是离乡。结婚,就是皆昏。研究研究,就是烟酒烟酒。”

  冷笑话,热笑话,不冷不热的笑话,超级搞笑的笑话……

  二

  在对“互联网”的众多解释中,有一条,与“笑”最有关联:“互联网在根子上是喜剧性的。”(见姜奇平文章)

  于是,阐述过“笑”的哲学家柏格森,也被请出来,对“互联网”这一信息化的成果,作阐述。

  逻辑是这样“拐弯”的——柏格森的哲学是用生命化反对机械化,而信息化本质就是生命化,工业化本质就是机械化。从这个意义上说,柏格森是“互联网”思想的第一先驱。

  当然也是“互联网”喜剧性的第一先驱了。

  柏格森真是三生有幸,离世七十多年后,荣获这样的追认!确实,他说过:产生“笑”的根本原因,是“镶嵌在活的东西上面的机械的东西”;“笑是对不和谐、不合生命、不合社会的一种反应和纠正。”

  三

  “笑”既然是社会姿态,它就会横扫一切“不合社会”的东西,包括柏格森多次挖苦过的“重复”“僵硬”。

  正巧,网上有一例:某个新贪官的“悔过书”,有许多段落,抄袭某个老贪官的“悔过书”,造成句子大量重复。仅举几小节——

  老贪官说:“在工作的前期,我对金钱没有太多的想法,完全以工作成就为自己工作的出发点和归宿。”新贪官照抄,只把“工作的前期”改为“工作前期”。

  老贪官说:“我逐渐迷失了自己的坐标,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新贪官照抄,一字不误。

  老贪官说:“现在想来,我真的糊涂,自己有什么资格自大”。新贪官照抄,只把“真的糊涂”改为“真是糊涂”……

  这世上,“腐败”会蹈常袭故,步步跟进;连“悔过”也鹦鹉学舌,句句模仿。如此“悔过”,让人看不清“过”在哪里,“悔”在何处。

  因而,笑其愚蠢、顽梗,笑其重复、僵化,便是柏格森哲学的应有之义了。

  四

  忽然想起,《好兵帅克历险记》中,有两段对话——

  法医问:“一万二千八百九十七乘以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三等于多少?”

  “七百二十九。”帅克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回答说。

  法医问:“你能算出地球的直径吗?”

  “请原谅,这我办不到,”帅克回答说,“可是,我也想请大人们破个谜:有一座三层楼房,每层楼上有八个窗口,房顶上有两面天窗和两个烟囱,每层楼上住着两位房客。诸位,现在请你们告诉我:这所楼房的看门人的奶奶是哪一年死掉的?”

  堂堂刑事法庭的法医老爷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从中,我们能悟出什么呢?一,帅克的取笑艺术高超。二,帅克的矛头所向正确。

  “笑”,不应该是欺负弱者的。“不朽的笑之规律是,公众总是喜欢取笑那些比自己能干,比自己显赫,比自己强壮,比自己聪明的人。”——《笑的历史》一书作者,法国的让·诺安,如此总结道。

  帅克能遵从不朽的规律,所以帅克也不朽了。

  五

  “逗笑”方式,仿佛有“流派”之分。

  一部历史,业已展示: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唐玄宗令飞骑送荔枝,引杨贵妃一笑;古希腊的“盛宴助笑”;古罗马的“小丑逗笑”;上海“海派清口”的冷幽默爆笑……

  如今又多一种流派:“恶意搞笑”。细细咀嚼,这种“恶搞”,五味杂陈。大致归纳,便是:解构“正常”,离析“正统”,调侃自我,嬉戏人生。倘若“恶搞”,是指艺术之变形,手法之夸张,还能以“文化时尚”解释;倘若“恶搞”,随心所欲,漫无边际,超越了

  “道德与法律”之底线,就会如网上所警示的——“造成是非不明、荣辱颠倒”,“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恶’”。

  “笑”,最好不要与“恶搞”盲目攀亲。“恶意搞笑”,风险成本有点高。

  六

  据说,“笑”具有重量和长度。

  让·诺安就说过,仅在巴黎国立图书馆,关于“笑”的图书就达两百种,“总有一天,也许统计学家就得论公斤地来称算这些‘笑’”(重量),或者,“把世界各国作家的有关论述一行一行衔接起来,计算它们能够环绕地球多少圈”(长度)。

  这样计算,难度未免太大。我不知道,有哪位统计学家肯接下任务。其实,确切地说,“笑”的重量,应指“笑”的质量;“笑”的长度,应指“笑”流传时间的长久。

  那些具有社会意义的“笑”,才是有重量,有长度的。

  我们总该有点出息,为人类“笑之塔”的建造,贡献高质量的砖石。为此,那种轻飘飘的文字游戏,似可淘汰了,比如:“和你们说一个滑稽的故事:一只鸡从山上滑下来……这就是滑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