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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湖心亭看雪》的“三痴”

  明末清初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是一篇清新淡雅又充满痴情的小品文。从什么角度解读更得作者情趣呢?我认为从“三痴”角度来领悟,更得文章情趣。

  全文的文眼是“痴”,痴情于什么呢?

  一痴西湖。“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住在西湖而对西湖无动于衷,张岱是绍兴人而住到了西湖,虽是短暂的客居旅居,但绝不放过任何与西湖亲近的机会。他将西湖比做“曲中名妓”,“声色俱丽,然倚门献笑,人人得而亵之矣。人人得而亵,故人人得而轻慢。在春夏则热闹之至;秋冬则冷落矣;在花朝则喧哄之至,月夕则星散矣;在晴明则萍聚之至,雨雪则寂寥矣。”其实是揶揄调侃,讽刺世俗。而张岱对西湖的深爱痴情,则借董遇善读书“三余”之说来表达:

  善读书,无过董遇三余,而善游湖者,亦无过董遇三余。董遇曰:“冬者,岁之余也;夜者,日之余也;雨者,月之余也。”雪巘古梅,何逊烟堤高柳;夜月空明,何逊朝花绰约;雨色涳濛,何逊晴光滟潋。深情领略,是在解人。即湖上四贤,余亦谓:“乐天之旷达,固不若和靖之静深;邺侯之荒诞,自不若东坡之灵敏也。”其余如贾似道之豪奢,孙东瀛之华赡,虽在西湖数十年,用钱数十万,其于西湖之性情、西湖之风味,实有未曾梦见者在也。世间措大,何得易言游湖。

  只有痴迷于西湖的人,才能深得西湖的性情风味。于是才有了张岱冬季腊月雪夜游西湖的痴情举动。以致在其在晚年的《西湖梦寻》自序中说:“余生不辰,阔别西湖二十八载,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而梦中之西湖,未尝一日别余也。”梦牵魂绕,西湖成了张岱生命的一部分,成为张岱的精神家园。“余之梦西湖也,如家园眷属,梦所故有,其梦也真。”“因作《梦寻》七十二则,留之后世,以作西湖之影。”再加上《陶庵梦忆》涉及到的西湖篇章,张岱是我国古代描写西湖篇章最多的作家了。

  《湖心亭看雪》的情痴表现在“人鸟声俱绝”的雪夜,独往湖心亭看雪。与一般的文人雅士不同,在他看来,游西湖,不是那么容易“何得易言游湖”。

  不是可以“人人轻慢”,而是要虔心敬待;不是“花朝则喧哄之至,月夕则星散矣”,而是要一年四季每月日日而往;不是“在晴明则萍聚之至,雨雪则寂寥矣”,而是风雨无阻,雪夜更应往!他的眼里心里,西湖也不是曲中名妓,而是那样的玲珑剔透,那样的淡雅素朴,那样的冰清玉洁,那样的天人合一!张岱的西湖情结,张岱的审美情趣,张岱的个人际遇,凝聚成了张岱洗练的文字,简洁的画面,动人的“痴劲”!

  二痴独游。古代文人大多喜欢游宴。而游宴则以人多为佳,或带隶从者,或携数友,如果能“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更是盛况空前。张岱在西湖出游并非都是独游。同样,大多有人作伴。这次前往湖心亭看雪,也是有人陪伴的。但张岱目中无人,特别强调“独往”。柳宗元在《小石潭记》里记述,他带着吴武陵、龚古、弟弟宗玄以及两个随从游小石潭,起先闻如鸣佩环的水声,“心乐之”而伐竹取道,欣喜地发现奇石奇水奇鱼,但终因“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五六人同游,还难敌凄清境地,“人鸟声俱绝”的西湖雪夜,更是凝静清绝的景象,难道张岱心中不觉得凄清寂寞吗?一点也不,反而是迫不及待地投到西湖的怀抱,这正是张岱对西湖的痴情。这“独游”是人与天地的感通,是独游者与独游者的感通,更是张岱对自己生命主体的自觉自悟。

  三痴故国。“故国”在张岱的生命意识里,是永远的痛,在《陶庵梦忆》自序中说:“陶庵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駴駴为野人。故旧见之,如毒药猛兽,愕窒不敢与接。作自挽诗,每欲引决。因《石匮书》未成,尚视息人世。”国破等于家亡,几欲自杀,何等悲痛欲绝!“披发入山”的民族气节是多么令人敬仰!而张岱对故国乡土的追忆,成了了他的梦!他对故国乡土的风俗民情种种琐事的梦忆以及对西湖的梦寻,无不表达出他的故国之思。“偶拈一则,如游旧径,如见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真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矣。”如此痴情于故国,造成了对故国的敏感。一切跟故国有点粘连的都能引发他的幽幽故国之思。《湖心亭看雪》中的另一个独游者,是金陵人,客居西湖。这“金陵”“客居”两个词就在他的心里掀起波澜:“金陵”我的故国之都!故国不堪回首,我何曾不是客居之人!先来的那个独游者其实就是张岱自己!

  同样是凄清的境地,柳宗元或选择离开,或“独钓寒江雪”,而张岱有西湖情结,故国之思,“不食周粟”之志,越发显得痴情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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