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落柿花
  谷雨后的农历三月初八,早饭时分,蒙蒙晨雨住了。

  对门房前那棵小碗粗的甜柿树下,水泥路边落下一层柿花儿,踱步出门的响动,“扑棱棱”惊飞树上“叽啾啾”的雀儿,一下窜出浓浓密密的树丛,枝枝叶叶随之碰撞摆动。“扑簌簌”,“扑簌簌”,晨星雨般的柿花儿又落了些许。我微微一笑,从不起眼的柿花儿,遇

  上太阳一晒或主人清扫,又有谁会在意,可偏偏天阴,主人又无意打扫。

  几个十头八岁的孩子,我实在叫不上名儿。似叽叽喳喳的雀儿,嬉笑着飞了过来,猛然刹住脚步。

  “柿花儿,柿花儿”,跑在前面刚刚退牙的小丫头,像惊喜地发现了新大陆,手指路面,童声稚气地喊:“柿树撒金铺银啦”,率先猫腰捡了起来。货郎鼓般摆动的两个羊角小辫,一晃一晃的,柿花儿大如她小拇指蛋。一时间,娃娃们聚了起来,像晨起啄食的雀儿般在

  路面上弹奏,右手急着捡,左手忙着攥,叽叽喳喳说:

  “是雀儿摇下来的?”

  “不,是风儿吹下来的!”

  “才不是呢,是雨儿拽下来的。”

  “是花儿不小心自己掉下来的,它怎么没落在核桃树下呢?”

  “你见啦,只有星星月亮知道。”

  ………

  童言无忌的猜测,我听着好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默默捡起一朵,好奇地定睛看着:落柿花花开四瓣,基部有四个碧绿的花托,托出四个白色的小花瓣,花瓣顶端微微淡黄外翻的花梢,湿漉漉拱护着毛笔头状的褐色花蕊,轻轻剥开花蕊细看,那是十多个更微小的毛笔

  头状的花蕊聚合而成,鬼斧神工的造物主啊,让毛笔头严严实实包裹起白色的花柱。多么精致严谨漂亮完美的柿花呀,堪比技艺高超的工艺品,不,手工艺做不出它鲜活劲。我爱不释手小心翼翼地剥剥看看,直至目不能及,心不能辩,我随机捡了几朵,顺便递给小羊角

  辫。

  转身回家,一根烟的功夫出来,呼朋唤伴的娃娃们竟然聚在了对门家房前,有坐着小凳的;有坐着玉米皮拧的草盘上的;有端着搪瓷碗的;有端着一次性纸杯的;叽叽喳喳忙活着,我有些莫名其妙,想看个究竟。

  羊角辫不知啥时弄来一个白色小线蛋,逐一地用白线量着同伴的头,小嘴巴紧贴耳稍上方努力地咬断线头,量一个,咬一下,断一节,给一节,这是要做啥呢?我有些纳闷。

  羊角辫一一分发完毕,随着她“三、二、一”的倒计时,孩子们们手忙脚乱起来,穿针的穿针,引线的引线,拾花的拾花,串花的串花,一朵朵柿花有序地串在白线上,小花环儿串成了,孩子们试着戴在头上,乌黑的头发戴上柿子花环,格外亮丽养眼。我的心为之一颤

  ,多么朴实爱美的娃娃呀,爱美是你们的天性,进而再想,何止爱美,贵在她们用小巧的双手编织美、创造美啊!

  羊角辫俨然一位小先生的架势,双手叉腰,冲着排成单列的小伙伴不无严肃地高声喊:“今天是我们的手工课,比比谁柿花儿穿得齐整串得快,戴在头上松紧合适最漂亮,就选谁当小公主。”干脆利落的嘴巴让我咋舌。

  小伙伴们相互检查着,评比着,吸气挺胸仰头,不无认真地争辩攀比,又一阵叽叽喳喳评议后,羊角辫煞有其事地郑重宣布:“今天的公主是”,故意顿了顿,“蛋蛋娃”,同学们拍手祝贺祝贺,噼里啪啦的掌声中走出一个稍高些的小女孩,羞涩的红脸蛋有如通红的柿

  子。

  蛋蛋娃步出队列,当街站定。“欢迎蛋蛋娃给咱们做模特,示范表演,”娃娃们喊开了。蛋蛋娃自然地扭起屁股,走开猫步,左手叉腰,右手下垂,自然协调地前后摇动,顺势扎势地摆了个造型。“下一个”,孩子们雀跃般争抢轮番着走了起来。“扑嗤,”我有些忍俊

  不禁,多么天真撩人的童趣梦想。自己是无法返老还童了,况且,儿时没有今天娃娃这样的玩法,玩得快乐、玩得尽兴,玩得好啊。

  我呆呆坐在柱顶石的门墩上,猛不防,小羊角辫把柿花串的花环套在我的脖子上,娃娃们拍手朝我叫起来,“猴王陛下!”“爷爷是《熊出没》里的猴王。”我心头猛地一热,只觉耳根耳梢烧烘烘的,什么《熊出没》、猴王陛下,我从没听说过,面对孩子们的热情称呼

  ,能说什么呢,顿觉语塞又难以推却。

  “哈哈哈,”缓过神的我,有了点表示,我曾在家有隔夜粮的时候当过猴儿王——小学教师,那是牛年马月的事,真不知天真烂漫的孩子怎么会歪打正着?或许压根儿不知道,只是联想太丰富了。

  我笑什么呢?戴上孩子做的花环,心儿,雀跃般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