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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歸何處?
  [香港文化發展研究會]會長陳慧雯女士推薦路雅先生的作品:小說展現了一部分香港底層市民的情感世界,時光滄海,往事如煙。

   《情歸何處?》路雅

  藍馬在登龍街的日子,一天下午,有個八九歲的怯懦小女孩走進來,對我說哥哥可不可以借點錢給我?因為家裏的大人不在,要做功課,但單行簿用完,沒有簿做作業。我想也不想從口袋掏出五毫給她。

  過了兩三天,那個小女孩又再重現,說回同一番說話,這時才恍然大悟被騙了,放學後應該買不到作業簿。

  我來不及開口責罵,她一溜煙跑了!

  這個日間工作的地方,晚上變成俱樂部,間或開枱打麻雀,偶爾又會約幾個朋友操啤,最刺激是玩沙蟹,麥釗無寶不落,花名叫鳳凰,沙蟹虛虛實實,很講膽色,如果程望海出現,那晚的風浪必定很大,這遊戲的規矩是賭桌面現金,他作風豪邁,一擲千金,我們都稱他程公子。他來,紅衫魚會游來游去,我是初哥,每次都被人看穿底牌,輸錢居多,有牌人家不去,無牌又拋不走人,所以跟牌輸Part很不是味兒⋯⋯

  程望海之所以叫公子因為身邊女人多,而且常常換畫,加上為人疏爽,從不吝嗇,揮金如土的年輕才俊,沒有女孩子不愛。

  不好賭錢的會拿着結他唱歌,練得一手好結他很重要,上來印東西的多是學生,也有在職年輕男女,那個年代結他是結交女友的好工具。

  阿雞扮憂鬱,阿鬼追不到的就對人說是阿妹,兩手拱拳囑鄉親父老別誤會。各自搵食,從不爭風呷醋,反正上來的人多。

  我愛打麻雀,把沙蟹的技倆搬到麻雀枱上乃錯配常規。不該出現的東西放在別類遊戲會產生不能預計的功效。真假難辨,加上出埋口術,他們摸不清我手上的牌;原來騙到人是那麼滿足。

  我沒受過正規教育,處事彷似行文無度,許定銘說我寫的是詩小說,那些撈雜子在我來說只是文字錯配,不會定格在既有的基礎,其實寫甚麼?早已經不是今天的我。

  麥釗認識薯女的那年她還在唸中學,經常穿著校服上來,然後風也似地消失,從昌業大廈、登龍街到灣景樓,感情是一樣很難解䆁的東西,一個那麼外向的女孩怎麼會愛上木木獨獨的麥釗?

  無可置疑麥釗脾氣好,胡玉庭沈實,相對我遊手好閒,講多過做,士氣低落的時候,老胡便叫我開會,給兄弟手足打氣,吹水的人會帶來美麗的幻象。

  麥釗既然做得鳳凰,選女友必然無寶不落。他們兩交往多年我沒見過鬧別扭。

  業主把登龍街的大平台分成兩單位,我和胡玉庭的工作枱貼牆,面壁而坐,牆上開了個很奇怪的內窗,可以望見對面的山寨製衣工場,一對中年夫婦聘了幾個工人,六七十年代這樣小型工廠多的是,兩夫妻胼手胝足往往工作至深宵,有時我們會在小窗打招呼。

  有一晚聽見隔壁大吵,又有擲物和哭哭啼啼的叫駡,第二天從那邊的工人口中知道原來老闆和女工有染⋯⋯

  「你不能永遠都拍拖啊!」我和胡玉庭約了麥釗三人去維多利亞公園共步黃昏,胡玉庭先開口。

  「對呀!」我望望麥釗。他沒作聲,我們早就料到他那副德性,我說:「公司財政緊拙。可以置之題外,婚後你先發糧好麽?」

  我和老胡早便夾定口供,一個女孩和他拍拖,三年又三年,薯女唸完中學進了中大,甚至已經出來工作。我們決定要向他迫婚!

  「事業還未有基礎⋯⋯」他說;輕輕地晃動着頭。

  說甚麼來日方長,我只顧青春無敵,但不敢執迷不悟,現實世界擺在眼前;正如從不會等一個夢出現,縱使每天不變,我們只是活在重複的流動風景中,看看維多利亞公園的黃昏慢慢凋落;萬家燈火已不知不覺在我們當中誕生了⋯⋯

  「從無到有,雖然資金拮据,應該習慣了啦!」我說:「可否找個別的理由。」

  藍馬兄弟中最博愛的算是阿鬼,有殺錯冇放過,從鄰家女孩到小家碧玉,甚至豪放女都是目標,但到最後逃不過命運便成了妹妹。

  「遲些再說,不用替我着急啊!」阿麥望着夜色四合的城市。遙遠的距離。隔着夏夜涼涼的樹影,園外車水馬龍,觸不着繁華邊際的幸福。

  阿鬼沒有揀豬仔包,娶了公司一個比他成熟的女同事,後來移民溫哥華,生了個白白胖胖的BB。

  「路雅,我是女人,叫我可以怎樣呢?不可能永遠在等吧?!」薯女說。女人到了某個年紀都想結婚生小孩。

  玫瑰的含蓄與阿雞的多愁善感瀰漫着浪漫,沒有人想過他最後是娶了個癲雞乸,故事歸故事,結了婚生了孩子,我會用賢良淑德去形容她!

  「只要你明白,那個人根本不是麥釗。他有真正的一面。」我想起寫過的詩句:

  時間本無源

  光本無量

  生生息息亦無始終

  我望着薯女一臉無奈,如果她是隻蝴蝶,相信早已飛走了。

  信也好,不信也好,感情是一樣很難解釋的東西。有甚麼值得唏噓呢?自己也有段留白的故事,時間就在你我不覺中消逝,也許沒有完美的句號,才是最美麗的結局。

  每日下午三點,拉哥會巡視各人的工作枱,看看有沒有三元兩角,不會理會你同不同意,拿走了說:「下午茶時間到,我買雞尾麭去!」麥釗和老胡的口袋都不喜歡放角子,阿鬼偶爾故意放下零錢,我習慣看風駛帷,不足數時會補上。

  每個人心裏都有個地方擺放寂寞,像隻捉不到老鼠的貓,投閒置散地躲在一隅,用舌輕舐趾爪的無奈。

  那個取走了五毫的鄰家小女孩,戲劇性地在我生命中出現。白雲蒼狗,流水行雲的際遇,誰能算準得與失?那次之後,我以後就再沒見過她了。

  2021年5月8日

  路雅簡介:一個迷失在起點的創作人,從鏡子走出來後,他就不再相信前因後果。

[文發會]會長陳慧雯女士與路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