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天鹅湖

　　听朋友谈起天鹅湖，说已经连一个水凼子都没有了，那些湖基本上已从地图上消失，已经变成了一个故事，一个动人的传说，不免觉得遗憾。

　　印象里，那一片连一片的浅水湖，一个鸟类与水禽的嬉戏的王国，一个白天鹅繁衍生息的天堂，像一个流传很久的，十分美丽动人的“在天鹅湖畔”的故事，曾经打动过很多很多人的心。正是因为天鹅湖的动人，过了很多年都不曾忘记，然而真的去了，却比听来的讲述更加让人触目惊心。那片长满水生植物的湖泊，已变成了一个被农田与村镇包围着的叫天鹅凼的死水坑。极具讽刺意义的是，在一个叫做天鹅镇的白天鹅歌舞厅门口，门板大的广告牌上夸张地画着一群白天鹅正翱翔在碧水蓝天之上，原来，这里正上演着一曲“在天鹅湖畔”的戏剧。在已经没有活天鹅的白天鹅湖畔，一群装扮成白天鹅的女孩子，在舞台上重新演绎着那些旧日好风光，像一首悲凉的生命告别曲。

　　天鹅湖，曾经是一个各种鸟类的聚集地，这里河网密布，水清草长。夏季水浅，无风无浪，一条小船划出去，晚上回来虾蟹满仓。记得很早的时候去过几次，雾濛濛，水渺渺的，荡一只小舟，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去捞鱼捕虾，挖藕摘莲，累了就煮上一锅嫩菱角，尽情地分享那一份劳动的快乐。晴朗的夜晚，坐在月光里，听着鸟鸣鸭叫，伴着渔梆的敲击声，似乎这湖上隐藏着很多很多秘密。偶尔有野鸭扑水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老人慢慢地讲述着龙王与鲤鱼精的故事，仿佛那些童话般的故事就在身边。置身于仙境般的湖区，有一种夜晚荡渔舟的冲动，夜深了，我们乘上渔人的船，趁着月色去湖上收网。晃晃悠悠的小船，轻轻飘飘的，只是丫篙点一下堤岸，小船就箭一般的射出去，惊了满湖的宿鸟。清凉的夜风，清凉的湖水，渔人手中牵起来的渔网，还有时不时丢进船仓活蹦乱跳的鱼儿，一切都是那样的惬意，一切都那样的朦朦胧胧充满着期待和向往，那种愉悦与神秘无法言表。一群筑巢在芦苇中的天鹅，用如鹤一样的叫声回应着这些骚动，夜就显得辽远而又扑朔迷离了。

　　那些记忆，就像是昨天，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无论是在遥远的北国，还是在水国南乡，只要是看到天鹅与水鸟，就会想起那片充满了灵动的湖水和那些去湖上收网的夜晚，也会想起讲故事的老人和那些美丽的故事，有时候还会用踩过渔船的赤脚，试一试坚实的地面，就像踩在让人有些飘飘然的船上。

　　秋，来了，一群白天鹅顺着祖先留下的痕迹一路向南，飞向那片梦一样的地方，在它们心中，那里有浅湖，沼泽地，和一眼望不到边芦苇滩。它们在天空盘旋着，急切地想找到那个曾经熟悉的家。然而，这次的归程让它们很失望，那片湖泊干涸了，消失在迷茫的烟云中，只剩下几个大小不一的水凼。

　　芦苇滩不见了踪影，没有了赖以生存的湖泊和沼泽地，它们就失去了留下来生存的希望，白天鹅一群群的落下来，看一看，叫几声，又飞走了，只留下一片沟壑纵横的茫茫大地，还有几头懒洋洋地吃草的老水牛。

　　夕阳西下，黄昏带着一些朦胧的色彩笼罩着把这片曾经的泽国，干涸了的湖畔被种上了庄稼，几块新垦的泥地黑黑青青的散落在荒原上，几条通向湖心的土路和沟渠像刀刻一样的剌眼，荒芜的泥地，一片狼藉的四野被镀上一层青灰，几只落伍的白天鹅，因为误了行程，心里正盘算着在哪里筑巢觅食，在哪里晒羽毛。没有了芦苇荡，也没有昔日的沼泽地。失魂落魄的白天鹅以为迷了路，就在原来的地方不断地盘旋着，一个人工水池吸引了她们，水池里有几对水泥做的白天鹅一动不动站在水中央，白天鹅欢快地叫起来，一阵旋风般地从天而降，落在池中，自此，这一块地方就又有了这些白色的精灵。自此，人们就开始在电视台，报纸上大张旗鼓的宣传，报道珍贵的白天鹅回来了，这是人们珍重大自然的结果，这是保护爱护环境的功劳。人们呀!都好大喜功，破坏了的不值得一提，把已经快绝迹了的鸟类又回来了当成自己的功绩。也许，这真的应该还是鸟类的福音，毕竟我们已经认识到了这些问题严重性。也许，这是人们终于懂得环境保护很重要的开始。

　　相传，这一片浅水湖区，是远古一个很大湖泊的缩小版。至于究竟有千年万年已无从计算，只知道是由深到浅慢慢的成了一片泽国。大禹治水时从此过，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出了一连串的脚窝窝。曾几何时，这里天连水，水连天，东湖飘舟，西湖涌浪，南堤绵延八百里，北岸一水通长江，湖南湖北相对望，河东河西柳成行。望不断细浪千重烟波浩渺，听不厌风摆荷摇气势磅礴。春来了青绿连远岫，夏风里雨倾盆乱云飞渡。秋水茫茫舟去帆远水深浪阔，岁暮冬寒白雪纷纷空怀渔人飘歌。芦苇呀！天鹅湖，时时在梦里，梦里天鹅湖。晴天波连波，雨里不见天。

　　天鹅湖，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一个白天鹅和灰天鹅的天堂。曾几何时，这里被称为水乡泽国，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浅水湖和沼泽地，遍地芦苇丛，遍地野莲荷花香，这里栖息着种类繁多的水禽水鸟，春天的时候，芦苇抽叶，小荷抜尖，水荡荡，叶飘飘，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渔人们站在堤上吼一吼，满湖漫滩就一片骚动，一片惊慌。一群群野鸭和白鹳呱呱地叫着，飞起来，落下去，此起彼伏一去一来，一起一落。是向荒湖要田毁灭了这片绿洲，是围湖造地多产粮伤害了这片造氧的肺，一条人工河切断了这片曾经的活水，昔日浩渺不见边的浅水湖就这样没有了，一片处处充满着生机沼泽地也消失了，代替芦花荡的是起起伏伏的稻田，还有白天鹅歌舞厅门口的广告牌，和舞厅里传出来的歌声，白天鹅呀！这里响起的是你们悲凉的哀歌，还有无数生命的告别曲。

　　忘不了，那片芦苇丛里的骚动，忘不了，这片浅水湖上的浪涛声。美丽的天鹅湖呀！你被搬进了舞池，一曲如风的旋律，奏响的是那些白色精灵的哀乐。还好，这里还剩下大禹深一脚浅一脚踹下的几个脚印，愿风雨的恩赐带来一些水分，如果假以时日，也许积土可以成山，积水可以成渊，积流可以成海，天鹅湖呀！希望不要留给后人一个臭乎乎天鹅凼。

　　梦里，天鹅湖畔，我们站在月光下，听老人讲龙王与鲤鱼精的故事，讲着，讲着，湖上起潮了，那是春潮。

　　春潮滚滚，白浪滔滔，那是心潮，澎湃吧！天鹅湖，我们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