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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广艺行
  喜欢邕城这个寂寞的城市,并不是因为她的寂寞,而是这里藏着一所低调的高等学府——广西艺术学院;喜欢广艺,也不是因为她的低调,而是因为这里藏着许多我们过去一些美好的回忆!

  2015年3月8日。

  当天下所有的男人向天下所有的女人致敬的时候,我再一次向广艺致敬!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和广艺有个迟来的约会!

  如初恋一样的心情,有点迫不及待而心潮澎湃!我计划在太阳未露脸之前就起床,邕城的早晨还残留些许刺骨的寒意,跨出桃园大酒店的门口,大街上行人依稀,并非我起得比太阳早,而是邕城的春天像阿拉伯的美少女披上了一层羞涩的面纱!

  细雨如烟,我穿行在邕城潇凉的大街上,这鹅绒般飘飞的毛毛细雨密密麻麻如遮天之蝗,它肆意地浇湿我脑门上的头发!我并不懊恼邕城的春雨给我设计这副狼狈的造型,相反,我喜欢她的缠绵!年轻的时候,我无法体会春天原来是那样的美,我总是期待秋天早点来临

  ,并不是秋天比春天更有魅力,而是我只在乎秋天的果实!可是,秋天过后,这个特别的春天无法重来,眼前这个多情的春天,她的每一滴雨对我来说都是一串美好的记忆!

  不是我读懂了春天,而是我学会了珍惜!

  懂得珍惜才会发现她的美丽!

  曾经失去的已随风飘远,这里只留下了记忆,而记忆总会被岁月遗忘!我似乎还抱着幻想,想再次去寻找自己曾经的春天,可是她早已消失在那些沧桑的岁月里;人的一生总是被繁杂的琐事困扰、包围,在这旋涡中挣扎,最终手脚无力而窒息!

  我希望把眼前这一刻留住,让这柔软的雨在我的手心挤成一片海!可是当我合起掌心的时候,它却从我的指缝间四散奔逃,最终碎了一地,这是雨留下的壳体,我的面前一片迷茫,壳体快速地延伸成一望无际的沼泽,当年我离开邕城的时候,也是顺着这片沼泽地一路向

  南,最终我在南方找到了自己的栖息地。

  沿着记忆中那片残破的城墙,我终于拐进了南湖公园旁边的教育路。每一条路对于每个人来说或许都是人生的转折点,我也不例外,曾经从这条路拐上另外一条路,然后去开创自己无法预知的未来!

  顺着这条熟悉的路向前走,隐约听到小提琴的低鸣声从围墙内倾泻而出,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二十年后的今天,广艺是否变了模样?……

  “广西艺术学院”这几个艺术金属字历经多年的风雨飘摇,依然坚强地镶嵌在具有民族风格烙印的大理石砖墙上!

  原来这一切都没有变!

  我仿佛穿越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那时候,天空湛蓝,我们互道珍重,然后各奔东西!灼热的阳光照射着每一张朝气蓬勃的脸庞,那时我们还没有学会犹豫,也来不及擦干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就勇往直前;因为都年轻,似乎一切皆有可能!摆在我们面前有很多路,不

  管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每条路似乎都有着无比璀璨、无限美好的未来!然而,我们常常忽略了我们每跨出的一步,都决定了自己将来的今天!

  走进广艺校园的大门,右边是巍然挺立的两棵大榕树,当年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它们和我们一样,仍是弱冠,如今已是遮天蔽日,在理想主义高潮泛滥的那个年代,我们常常结伴坐在这树下的大理石板凳上谈理想;现在的石板凳上坐着一对恋人,他们在伞下窃窃私语

  ,旁若无人,似乎忘了世界的存在!通往教学楼的石板小路上铺满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我不必担忧会惊醒路旁绿油油的小草,我一直错误地认为小草是没有情感的,它从来不怀念,也从来不忧伤,只会野蛮地生长,它憧憬着未来,总是生活在明天!如今我才明

  白,不是小草没有情感,它要努力地生长,所以没有时间多愁善感……

  石板小路的尽头,原先是一排排低矮的土黄色瓦房,这里曾经是音乐学院的学生练习乐器的好地方,每到傍晚,这里各种乐器的旋律汇成一篇篇交响乐章,像初夏的田野万千昆虫在演绎音乐派对,假如贝多芬先生还活着,或许也会对此地流连忘返!我虽然不属于音乐系

  的门生,然而耳闻目染,多少还是受到了熏陶,近几年我开始痴迷研究古典音乐,学会了弹奏古筝、琵琶、箫,虽不能登大雅之堂,却可以自娱自乐,闲暇的时候涂鸦几幅油画,泡上一杯云南普洱,弹一首《高山流水》,让浮躁的心境暂时归于平和、宁静,把喧嚣和时

  光相忘于江湖!

  如今我们都开始心归佛门,并不是我们都老了,而是疲惫不堪的身心想停靠一处幽静的港湾!

  神秘的土黄色瓦房子还剩寥寥几间,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台风过后杂草丛中不愿消失的树墩,脱落的墙皮告诉人们沧海如何慢慢变成桑田,所幸在这个水泥森林横扫世界的时代,还保留着这点完整的历史遗迹;往前再跨五十步,眼前耸立着一幢大厦,大门口竖起的两

  根巨柱,让我联想到孙大圣手中的“定海神针”!这就是神圣的音乐舞蹈教学大楼,小提琴和钢琴弹奏的美妙音符从紧闭的玻璃窗缝隙间飘逸而出,让我感觉到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之都——维也纳,仿佛就在不远的地方!尽管广艺的音乐学院不能跟维也纳相提并论,然

  而她培养出无数的音乐人才遍及世界每个角落,也足以让世人瞩目!

  在广艺袖珍式的校园里,能够跟音乐舞蹈大楼相媲美的,当属漓江画派艺术中心大厦,我走到大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闭并且上了锁,未能目睹里面许多大师的惊世之作,我只好后退几步,仰望这座高耸入云又让人顶礼膜拜的艺术殿堂,脑海里却突然闪出李白的诗句:“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艺术,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在行使她神圣的使命!绘画艺术和文学艺术都是通过视觉去触动人们内心最深处的善与美;音乐艺术却通过听觉去唤醒人们已经沉睡的灵魂!

  梵高说:“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就是能够把别人看作平常的东西变成美丽的东西。”所以我认为,艺术家是在替神说话!

  寒风从南湖的水面刮过来的一瞬间,我正站在广艺校园正南面的围墙边,许多年前如果站在这里,总会闻到南湖公园旁边麻村烧垃圾飘来的味道,如今被浓烈的桂花香覆盖,我的记忆反而变得混沌不清,只依稀记得我们几个同学曾经为了赶上南湖日落的美景,嬉笑间翻

  越这堵围墙,又担惊受怕被保安发现……这一刻,我在围墙边徘徊,试图从某块残旧的墙砖上,寻找往昔跨墙时球鞋留下的黄泥巴,可是,斑驳、发黑的苔藓告诉我,这里只留下回忆……

  漓江画派艺术大厦的正对面,是一排老旧的建筑群,音乐表演厅和美术展馆穿插在这个位置恰到好处,她是广艺的灵魂心脏!艺术家们曾经尽情发挥灵感的舞台,不会因为时光流逝而黯然失色,无论缅怀或者憧憬未来,她依然光芒万丈!单层结构的演艺大厅,可容纳

  3000师生一起狂欢,音乐学院和美术学院的重金属乐队常常在这里摇滚,石向东老师和梁耀老师曾经组合的乐队最为前卫,尖利咆哮的嗓音如沙尘暴席卷而来,仿佛要掀翻琉璃瓦、划破漆黑的夜空,让所有的青春梦想、苦痛迷茫顷刻间支离破碎……

  美术展馆与音乐表演厅并肩而立,如长江黄河两个老朋友各自精彩却相互欣赏,不管时光如何顺流逆流,千秋不变!

  美术展馆大门口的右边,立着一尊艺术大师的雕像,他是广艺第一任成人教育美术学院院长周度其教授!也是我曾经的尊师!

  可惜!在2006年11月2日那天,大师他走了!

  听说他离世的那天,江河呜咽、日月无光!

  也许经受生活的折磨太多,我已不善用泪水来表达内心的痛楚!可是这一刻,有一股暖流夺眶而出,雨一直下,不知是雨水代替了泪水还是泪水模糊了雨滴!

  风儿不懂得哀伤,却在我的脸上留下伤痕!

  身旁的广艺校园大道,车来车往,有一位裹着黑色雨衣的侠客,骑着建设摩托车缓缓前行,那是周度其老师最熟悉的背影,我跑上前去,想握一握他冰冷的手,可是,我认错人了,大师早已远走,我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大师走了,如茫茫的大海上熄灭了导航灯,我的小船找不到航向,在波峰浪谷里颠簸,在漩涡里打转……

  我的心情更加沉重!

  走上美术教学大楼,这里空无一人,也许我来得不是时候,其实美术学院早已迁往西乡塘的相思湖新校区,我独自在走廊里踱步,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年前的某个下午,教室里围满学生,我们正在画头像素描,炭笔在画板上沙沙作响……

  “宋雨庭,你在玩‘左顷’艺术吗?左脸画好了,右脸还是一片空白!”

  不知什么时候,周老师已悄悄站在我身后,我回转身对着他傻笑、吐舌头,他的眼角也笑成两朵怒放的菊花,深度近视镜片背后是一双慈父般的眼神。我一直有“顾此失彼”的坏习惯,为了他那双慈父般的眼神,我决定改掉自己的坏毛病!可是后来他跟我们私聊时说,

  大部分的艺术家都有“风格自恋狂”!我又为自己改不掉的坏毛病找到了借口。

  周老师经常教导我们“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可我的修行不够,很难参透他的禅意,而且我的蚊帐里总是挂着唐代诗人王昌龄的名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瞻仰周老师的雕像,我想到了古时候的岳飞,他们都有着一丝相同的命运!岳飞一生戎马、镇守边关,早已厌倦这种“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的日子!他一心想早日解甲归田,与世无争!可是“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已隐含着他的宿命!当他站在风

  波亭仰天长啸的时候,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周度其老师生前孜孜不倦,默默为中国艺术教育事业奉献毕生心血,最终因劳累过度而英年早逝!他生前也有个小小的心愿!他希望自己拥有一间大房子,可以在里面搞个工作室、办培训班、开小型画展!可惜到他离世时,这个愿望依然没有实现!

  年少的时候,我也从来不相信命运,我一直认为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就像自己的脚步是可以自由操控的,所以我不停抗争、不停拒绝命运的靠近!

  我于是伤痕累累!

  雨继续下,掉落到地面的雨水已无法回到云中,我也无法再回到二十年前,当我不停拒绝命运靠近的同时,它正向我走来,而我唯有在这细雨中继续前行,最终泪流满面,了无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