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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庐的南宋时光


  宋高宗赵构南渡定都于临安府(杭州)后,让杭州迎来了繁荣兴盛的大好时机。杭州的繁荣发展,自然也辐射到周边乃至更为广阔的南方地区。杭州附近的桐庐,当然也不例外。


                                                                                         那时桐庐

  南宋时的桐庐(含分水),并不隶属于杭州。那时的临安府(杭州),辖钱塘、仁和、余杭、盐官、富阳、新城、临安、於潜、昌化九县。而桐庐和分水,其时是严州府所辖的淳安、遂安、建德、寿昌、桐庐、分水六县之中的两个。
  那时桐庐、分水的区域面积,据留存最早的《严州图经》,应该与现在相当。而人口显然不能与今天同日而语。据清代康熙版《桐庐县志》光绪版《分水县志》“户口”篇载录,南宋绍兴九年(1139),桐庐县有13004户、17955口,分水县有7114户、13515口。到淳熙十三年(1186),桐庐增至15263户、30295口,分水增至9340户、19979口。近半个世纪的人口增长,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南宋时桐庐、分水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
  1991年版《桐庐县志》(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在“人口”篇“迁徙”一节中载:“北宋末年,中原战乱,宋室南渡,从北方来桐、分两县定居者众。”明确表示南宋是桐庐(含分水)人口增长迅速的时期。
  南宋时管辖桐庐等县的严州,在北宋时名为睦州(别称桐庐郡),尽管江山清绝,风光旖旎,然而相对于中原繁华之地,显得偏远而落后。北宋名臣范仲淹出知睦州时,从京城开封到州治所在地梅城赴任,路途便耗时三个半月。到任之后又深感“二浙之俗,躁而无刚”。好在他以“敢不尽心,以求疾苦”的态度投入公务之中,很快见效。在范仲淹笔下,这里郡小政闲。“不似桐庐人事少,子陵台畔乐无涯。”这是他移守苏州后有感于苏州繁忙睦州清闲写下的诗句,诗中的桐庐指的就是睦州。到南宋时,虽已改名严州,可辖地未变,而州府的政务却变得忙碌起来了,有陆游诗作为证:“桐庐朝暮苦匆匆,潇洒宁能与昔同。堆案文书生眼黑,入京车马涨尘红。逢迎风月麴生事,弹压江山毛颖功。二子年来俱扫迹,颓然堪笑一衰翁。(注:此诗中“桐庐”也指严州。)”这首题为《读范文正潇洒桐庐郡诗戏书》的七律,非常直白地表达了陆游对北宋先贤范公出知睦州时的羡慕,也流露出自己任职时今非昔比的无奈。陆游出知严州是淳熙十三年(1186),其时距范仲淹任职睦州的景祐元年(1034)已是152年之后了。从北宋到南宋,从偏僻之地到京城邻州,“入京车马涨尘红”,无论从时间还是空间的变化看,严州成为繁华之地显然在情理之中。严州府治与京城杭州之间,桐庐县域是必经之地,舟来人往中,桐庐在南宋时迅速崛起,也就顺理成章了。
  南宋先贤们留下的诗文,让我们得以从中窥见南宋时桐庐的依稀模样。桐庐县城由于地处富春江、分水江两江交汇之地,富春江、分水江作为水路自古便是,因而唐宋以来初显繁荣,唐诗中提到的驿、馆、楼、阁是其明证,然而都过于笼统。而南宋时富春江与分水江的水运地位陡然提升,严州府治及所辖各县乃至更远的徽州、江西、福建等地走水路进都城杭州,桐庐几乎是必经之地,因此,南宋诗词中对桐庐县城繁荣程度的描写,就具体多了。南宋著名诗人杨万里乘船途经桐庐,有感于桐庐县城的秀丽风光与热闹景象,一口气写下三首五言律诗《舟过桐庐》——
  其一:
  潇洒桐庐县,寒江缭一湾。朱楼隔绿柳,白塔映青山。稚子排窗出,舟人买菜还。峰头好亭子,不得一跻攀。
  其二:
  近县人人喜,来船岸岸移。偶因小泊处,恰是早餐时。唤仆答相乱,看山寒不知。横洲犹半在,今岁水生迟。
  其三:
  后面山无数,南头柳更多。人家逼江岸,屋柱入沧波。老去频经此,重来更几何。牛山动悲感,曾侍板舆过。
  这三首诗恰似一组照片或短视频,真实记录了南宋时期桐庐县城的风貌与风俗。“寒江”“峰头”“横洲”“江岸”,“朱楼”“白塔”“人家”“屋柱”,“稚子”“舟人”以及仆人和诗人等要素,构成了景与物、人与景和谐相处的生动画面。“近县人人喜,来船岸岸移。”这样的繁忙热闹景象,怎能不让人欢喜。
  另一位南宋名臣,曾拜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的赵鼎(1085-1147),在一个雨天泊舟桐庐,写有一首七律,诗题告诉我们他对桐庐历史是做过一番功课的:《泊桐庐县合江亭下,昔有得道之士不知姓名,结庐山间手植桐数本,因谓之桐君,县亦以此得名(是日雨)》,题目简直就是一则诗序,而七律的前四句,又堪称桐庐县城的实景画:“桐庐县前江合流,合江亭下多客舟。红楼参差出木末,小市宛转依岩陬。”在他笔下,“合江亭下多客舟”的桐庐县城,屋舍错落有致,集市环绕山脚,一片繁华景象。
  另有一位南宋后期曾遍游东南各地的於潜籍僧人释文珦(1210-?),在游历了桐庐后,写下《桐庐县》一诗表达自己对桐庐的赞许与向往:
  潇洒桐庐县,名闻汉代余。民风尚耕钓,土物富薪蔬。江水连衢港,云山带越墟。终期置茅屋,邻近钓台居。
  这首五言律诗用通俗直白的语言,称赞桐庐历史悠久、民风淳朴、物产丰富、交通便利,以至于自己期望“置茅屋”搬来居住。这与陆游“安得移家常住此”的心愿何其相似!
  至于南宋时桐庐城乡各地的模样,陆游的诗句“桐庐处处是新诗”,为我们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


                                                                                          名人留痕
  南宋时期沿袭了盛唐和北宋的良好风尚,文化繁荣,人才辈出。南宋诗词就像其都城杭州一样,多了一份精致与妩媚,名作与名人熠熠生辉。南宋的顶尖文化名人,几乎都与桐庐有着深厚的渊源。被誉为南宋四大家的陆游、杨万里、范成大、尤袤,前三位都与桐庐关系密切。
  陆游(1125-1210),字务观,自号放翁,越州山阴(今绍兴)人,是南宋伟大的爱国诗人。陆游出知严州期间,特别钟爱桐庐,写有20多首赞美桐庐的诗词,除“桐庐处处是新诗”这样的金句外,另有《桐庐县泛舟东归》《桐江行》等佳作和“缥缈桐君山,可喜忽在目”“桐庐县前橹声急,苍烟茫茫白鸟双”等妙句。
  范成大(1126-1193),字致能,号石湖居士,吴县(今苏州)人。官至参知政事,著述颇丰。范成大曾多次来桐庐,于雪天登钓台,留下《桐庐江中初打桨》多首诗作和“一席饱风渔浦阔,千山封雪钓台高”等名句。
  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号诚斋。吉州吉水(今吉水县)人。颇负诗名,创“诚斋体”。这位写下“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千古绝唱的杰出诗人,也对桐庐慷慨赋诗,除前引《舟过桐庐三首》外,更有“海潮也怯桐江净,不遣涛头过富春”的金句传世。
  由于南宋特殊的历史缘由,涌现出一大批民族英雄、抗金名将,这些武将也都颇有文才。文天祥、辛弃疾、张浚、李纲等人或曾到过桐庐,游过钓台,或与桐庐颇有缘分。文天祥就义后,南宋义士谢翱在严子陵钓台西台击节恸哭,写下千古名篇《登西台恸哭记》。辛弃疾不愧是豪放派词人,写钓台气势非凡:“望桐江,千丈高台好。”(《贺新郎》)力主抗金的李纲虽然被贬,但一次桐江行让他心情大好,写诗赠友称道:“清晨弥棹桐君庐,溪光山色世所无。”(《桐江行赠江致一少府》)
  南宋还有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朱熹,也对桐庐山水喜爱有加。朱熹(1130-1200)是南宋著名的理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诗人、闽学派的代表人物,世称朱子,是孔子、孟子以来最杰出的儒学大师。这位大师也为桐庐留下诗词大作,《桐庐舟中见山寺》“一山云水拥禅居,万里江流绕屋除”和《水调歌头》“不见严夫子,寂寞富春山”是其佳句。
  另外,李清照、王十朋、刘克庄、姜夔等南宋响当当的文人,都留下赞美桐庐山水风光和人文风情的诗词佳作。南宋才女李清照《夜发严滩》,未在严子陵钓台逗留,因为“往来有愧先生德,特地通宵过钓台”;温州乐清人状元王十朋《重游钓台》后《宿富春舟中》又《泊桐庐分水港》,诗兴勃发:“何处系归舟,桐庐旧日游。港从分水出,亭瞰合江流。”从中可知那时桐庐县城东门头已建有合江亭;大才子刘克庄大约在冬季来《桐庐》潇洒游一回,“桐庐道上雪花飞,一客骑驴觅雪诗”的描写,让人真切体味诗和远方的意境;白石道人姜夔《过桐庐》后流连忘返:“记取合江江畔树,他年此处好垂纶。”
  还有许多南宋名人游历桐庐后,都情不自禁吟诗填词称赞桐庐,不少人也像姜夔一样,表达了想要重游桐庐的愿望。


                                                                                         乡贤流芳
  南宋时除了众多外地名人前来留痕外,桐庐、分水本地也人才辈出,涌现不少乡贤,一个个闪光的名字,流芳至今。
  宋朝是我国科举制度较为完善的时期,据记载,两宋时期桐庐共有进士38名,其中南宋22位;分水共有17名,南宋14位,均占大多数。我在《范仲淹与潇洒桐庐》一书中收录的白云源(今芦茨湾)方干后裔“十八进士”,北宋南宋正巧各半,从高宗建炎二年(1128)中进士的方元昭第十位开始,相继有方懋功、方懋烈、方炳、方壮猷、方挺之、方奇之、方秘一直到第十八位方登于理宗淳祐十年(1250)中进士,共九位延续120多年,真正体现了范仲淹诗赞方干的“唐朝三百年冠盖,谁聚诗书到远孙”。
  除了“十八进士”美谈之外,两宋尤其是南宋时期,桐庐(含分水)也涌现出多位名垂青史的著名人物。
  南宋时有一个分水人的事迹值得一书,他就是王缙(1073—1159)。《桐庐县志》载:
  王缙,字子云,分水人。宋崇宁间登进士,授歙州(今安徽歙县)司法军,升迁英州(今广东英德县)知州。吏部考核,其品格与治绩皆列一等。徽宗帝诏其入京面对,曾任金部员外郎。后出任温州知州,陛辞之际,皇上称他不宜离开朝廷,即拜为监察御史,擢升殿中侍御史。东南大旱,缙提出禁科役、免谷税等拯灾弭变措施,颇受朝廷重视。不久,再迁右司谏。时大臣间相互倾轧,缙深为忧虑,吁请同僚把猜忌消灭于萌芽状态,同心同德,共济国事。绍兴七年(1137)八月,淮西军哗变,统制吕祉遇害。言官归咎宰相谋帅不善。缙抗声说:命帅时我辈皆参与其事,岂能独罪宰臣!使朝廷不予深究。后遭诬劾,出任常州知州。有旧僚属某,曾在金庭供职,经常州时谒见缙,缙当面予以诘责,并羞辱之。此人与秦桧有深交,便向桧诉说,桧大怒,罢缙知州职,管台州崇道观。乞休归家后,怡然自乐近20年。既老,朝廷赐三品服,年八十七而卒。临终,对家人说,生平未做亏心事,死而无憾。
  缙任言官多年,做到知无不言。常说:人オ难得,特别是国家多事之秋,更要爱惜人オ。所以虽身居言路,不专事弹劾,惟论社稷安危大计,以启悟君心。高宗称赞他中正不阿,得谏臣体。以后言官论事有不当者,帝常说,王缙奏事,可资借鉴。
  王缙的故事,几乎可以写一部小说。他的人品事迹不仅受到皇上的褒奖,更得到正直的文武大臣们的崇敬。据载他致仕归家后,常有官员专程来分水看望他。著名抗金将领,被封魏国公的张浚(1097-1164,四川绵竹人),来桐庐拜谒严子陵钓台后,又专程赴分水拜访王缙。两人在浪石亭相聚叙谈,回顾当年王缙和秦桧在此亭激烈争辩,王缙不顾奸臣秦桧对内打压忠良,对外屈膝求和的媚态,力主抗金救国。张浚有感而发,赋诗一首《会䜩浪石亭》:“缙桧相逢在此亭,一和一战两纷争。忠良不遂奸雄志,砥柱中流于此存。”据说后来浪石亭更名为砥如亭。这个故事和这首诗,无疑应在桐庐的南宋史上记录浓墨重彩的一笔。
  桐庐历代都有不少“祀乡贤”的本土名人,南宋时也不例外,据康熙版《桐庐县志》卷三“人物类”记载,南宋时期“理学”“忠义”“文学”“隐逸”等各类相继有喻樗、魏新之、方慤,孙潼发、孙辰龙、袁易、姚仁寿,滕岑、方元修、袁枢,严侣等著名乡贤。
  这些人名我们今天或许很陌生,但南宋时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其中喻樗字子才,号玉泉,“聪明颖悟,博通经史”,居然与宋高宗及张浚、赵鼎等南宋著名将相均有交集;“坚守不屈,穷约终身”是对魏新之的评价;方慤字性夫,“公性至孝,父死庐于墓”,历时三年;“文学”类的滕岑(1137-1224)则更有名,《桐庐县志》载:“滕岑,字元秀,绍兴间名士也。平生苦吟,与陈埙相唱和,佳句无限。……所作诗凡三千首,赵汝愚为郡守,借其集不还,故传者少。”这位南宋著名诗人,被入编《睦州诗派》一书,可见其诗名之盛。与他唱和的陈埙是一位“博学工诗”的南宋官员,写有《钓台第十九泉》“十年不泛钓台船,梦想高风日月边。今日偶然无住著,再尝滩下煮茶泉”一诗。《严州诗统鉴》(文汇出版社2018年5月出版)收入其《山居次滕元秀韵》。陈埙是嘉定年间进士,宁波鄞县人,不仅在浙江、福建多地为官,还两度在朝廷任文职。滕元秀能够与他唱和,可见这位桐庐人实力之强。
  南宋末年桐庐隐士严侣(?—1331),字君友,系严子陵35世孙。他的故事也很有意思,志书记载他博学经史,却隐居不仕,居家教授生徒。凡有贵官游钓台,“必访侣”,劝其出仕,他却回答:“云台诸将,非不赫赫,今子孙无闻。吾鼻祖高风远韵,与富山桐水为流峙。某不敏,愿为贤子孙足矣。”他还曾经与谢翱等人雪夜登西台,击节哭祭文天祥。谢翱去世,他在钓台南岸买地安葬,并建亭纪念。可见这位子陵后裔继承了先祖的高风亮节。无怪乎他死后,门人私谥其“高节先生”。清康熙年间将他“入乡贤祠”,以嘉奖其:“国亡悲愤,忠也;居丧尽礼,孝也;立社为会,信也;买地殡友,义也。”如此忠、孝、信、义的乡贤,我们今天没有理由不缅怀他们。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南宋著名词人辛弃疾的词句同样适用于历代乡贤,那些曾经“入乡贤祠”的先贤,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古祠堂的消逝,早已不复存在,唯有尘封在典籍之中。但我想,历代乡贤的业迹、品行乃至精神,是今日桐庐人的宝贵财富,乡贤文化应该得到传承与弘扬。

                                                                                          要事沉淀
  南宋一百多年的历史中,桐庐、分水两县境内一定发生过许多大事要事,只不过大多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幸有史志的一些记载,让我们得以通过时光隧道,去回顾那些遥远的往事。
  发生于南宋绍兴十年(1140)的“宋高宗追封汉严子陵奉议大夫”,应该是一件值得关注的事情。
  前些年我县出版的民国版《桐庐县志》点校本,收录追封制文:
  制曰:抒抱匡时,勋业固垂万世;羽仪示则,清标永著千秋。尔子陵为光武之故人,坚衡泌之雅志,知经济之多オ,甘隐遁以植节。枕流漱石,垂一线以扶炎;山高水长,振千仞以起懦。不受辟征于汉,宁甘爵秩于今。但朕企仰之私,合锡褒嘉之典,晋阶为奉议大夫。于戏!一字之褒,有光泉壤;万民之式,永表寰区。惟尔明灵,尚其歆服。
                                                                绍兴十年三月初八日颁
  从中可知,宋高宗对严子陵是赞赏有加的。作为一个统治者,对严子陵有这样的肯定和评价,难能可贵。“山高水长,振千仞以起懦。”显而易见,他是受到了北宋名臣范仲淹“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观点的影响。
  东汉高士严子陵从魏晋南北朝开始就成为文人的精神偶像,范仲淹修祠作记后更加凸显其地位,到高宗追封为奉议大夫,严子陵的地位与影响力在南宋时达到了顶点,桐庐境内的严子陵钓台也因此成为热门打卡地。南宋著名诗人赵蕃(1143-1229)“往来桐江船,必拜严子祠”的诗句,就印证了南宋时官员文人们纷纷前来严子陵钓台打卡的盛况。
  1991年版《桐庐县志》还用最简洁的语言,记录了南宋时桐庐、分水如下大事记:
                                                                                             南宋
                                                                                         建炎四年(1130)
  金兵自杭州进犯睦州。歙县钱峃、钱鲎兄弟和淳安人方庚,率民兵3000设伏于桐庐县西牛山,大败金兵。
                                                                                         绍兴九年(1139)
  分水县大风,继又大水,民多溺死。
                                                                                         嘉定八年(1215)
  连旱125天,桐庐、分水两县溪水断流,水井干涸,“斗水三十钱”。
                                                                                         嘉熙元年(1237)
  桐庐知县赵汝堂拨县币5000缗,增置学田。又捐己俸设惠民仓,籴丰粜歉。
                                                                                         景定五年(1264)
  桐庐知县吴太古在分水江里口渡(今浮桥埠),以船架设浮桥。
                                                                                         德祐元年(1275)
  文天祥率江西义兵经桐庐县赴临安(今杭州)勤王。次年二月,元军攻陷京城临安,南宋溃军10万至桐庐县东北,知县李友仁撤浮桥拒纳。溃军拆民房作筏渡江,毁县治。
  以上这些片言只字的记载,让我们依稀窥见南宋时桐庐、分水的状况与最终的落寞。
  南宋时的桐庐,还有一件大事值得一提,《杭州通鉴》(人民出版社2014年12月出版)收入如下一条:
                                                                                       【桐庐严子陵祠扩建为钓台书院】
  南宋绍定元年(1228年),桐庐严子陵祠堂扩建为钓台书院。
  桐庐严子陵祠堂为北宋景祐年间(1034-1037年)由睦州知州范仲淹为祠祭汉代隐士严子陵而建,绍定元年(1228年)祠堂扩建为钓台书院。官厅左为祠堂,右为讲堂,北为楼屋,南为流为阁;两侧有明善、希贤、尚志、修己等四斋,为学生宿舍;此外还有羊裘轩、客星阁等建筑。宋亡后,著名理学家金履祥曾为钓台书院主讲。元代以后钓台书院多次重修、重建。
  从这段简略的文字可知,钓台书院有着相当的规模,扩建之时的1228年,距南宋灭亡的1279年正好半个世纪前,应该是南宋的鼎盛时期。它的建立也印证了南宋时期严州及桐庐县衙经济实力的雄厚和对教育的重视。当然,钓台书院也见证了南宋的衰败与消亡。
  岁月如流。富春江畔的严子陵钓台仍在,钓台书院则早就不见了踪影,唯有留存在典籍之中。


                                                                                         遗存何在
  探寻桐庐的南宋历史,人们自然会问,究竟有什么遗迹留存下来。我想,最多的遗存大概就是诗文。然而,我在此探究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遗存和至今仍然影响着我们生活的风俗遗存。
  毕竟八九百年过去,南宋时的遗存,唯有山河。可是,即使山川依旧,今日江山,也非南宋时的那山那水了。
  然而,有一处同山川融为一体的建筑物,一定与南宋相关,那就是桐君山上的桐君塔。桐君塔究竟建于何时已不可考,但最早有史记载的,就是南宋时期。据清康熙版《桐庐县志》记载:“旧时有塔,不知何时所建,宋景定元年重修。”查景定元年为1260年,而1127年至1206年在世的杨万里就已留下“白塔映青山”句,可见桐君塔在南宋早期便已存在。桐君塔是桐庐境内安乐、桐君、圆通三座古塔中仅存的一座,是实心楼阁式砖塔。此塔尽管历朝历代遭受风雨雷电侵蚀,屡坏屡建,但主体塔砖应该留自于南宋。因而我以为,桐君塔是最能代表桐庐南宋遗存的建筑物。
  另一处与南宋较为紧密的遗存,应是严子陵钓台。双台依旧,当然物是人非了。如今导游向游客必讲的关于西台的动人故事,便与宋亡有关。而北宋时范仲淹以睦州州府名义始建的严先生祠堂,此后自然早就毁坏。幸有后任南宋知州秉持先贤义举,接续修葺并撰文记载,影响了后代州县官员不断重修,才使严先生祠堂代代留传。
  桐庐境内现存的古路、石桥、牌坊等建筑物,除了新合乡里松山村的履坦桥相传建于南宋时外,几乎没有南宋时期留存下来的,更不用说木结构建筑物了。
  如今桐庐境内真正看得见摸得着的南宋遗存,大概非碑志和摩崖石刻莫属。南宋时的碑志留存极少,然而严子陵钓台碑廊却有一方弥足珍贵的南宋古碑。吴宏伟在他主编的《桐庐石刻碑志精粹》(西泠印社出版社2017年12月出版)一书着重推介。此碑为“南宋张浚过严子陵钓台题诗碑”,内容为南宋中兴四大名将张浚的钓台诗两首。由南宋名臣、著名书法家汪应辰书于“隆兴甲申五月二十有二日”,系1164年,立于十年后的南宋淳熙元年(1174)。由南宋诗人“东阳范端臣题额”,可惜碑额今已不存。“该碑雄浑朴茂,名家荟萃,虽经断裂拼接,仍不失宋代风韵,堪称桐庐县宋碑翘楚。”前些年浙师大方爱龙教授为撰写南宋书法史,专程赶来桐庐观摩此碑,可见其在书法上的文化价值之大。而那些均刻录于南宋淳熙年间的摩崖石刻都已被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其中桐君街道阆苑村阆仙洞石刻一处,百江镇松村小松源一处。阆仙洞的石刻南宋时的有六七条之多,这些石刻文字都较简洁,但从那些片言只语中,我们今日得以想象八百多年前文人们的交游状态和对农业生产的重视。而小松源的石刻则更为精彩,《桐庐县文物保护单位》(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7年12月出版)一书对此有如下记载:“石刻由三尊线刻菩萨画像、一座宝塔及题字组成。……画像为泗洲菩萨和两位侍者。泗洲菩萨高82厘米,宽47厘米,端坐于莲台,两侍者分立其左右。崖面右上角线刻一座宝塔……”在偏僻的山坳里居然有如此精妙的摩崖石刻,自然引起我的好奇。为真切触摸那段南宋留下的人文历史,我在县文物部门负责人和几位文友的陪同下,专程前往小松源探寻。尽管行前他们几位告知进山需步行一个多小时,但路途之远行路之难,依然出乎我的意料,用跋山涉水、披荆斩棘来形容毫不为过。秋阳正好的中午时分,我们一行终于抵达山谷深处。小溪旁山崖下有一个简易的砖棚,里面就是我想一睹真容的摩崖石刻。除前述泗洲菩萨及两位侍者和宝塔等线刻图案外,一旁还刻有一段文字:“当村徐庆安同妻陈二娘施财,建立泗州菩萨一堂,长生供养,所祈福祉,追荐亡考三郎往生净土,仍保一家人口四季平安,求望遂心,诸般殊意者。淳熙戊申七月十八日庆安立,石匠徐赵盈”。我怀着虔诚之心抚摸石刻,那一丝丝凹陷的线条,仿佛把我的思绪牵引到遥远的古代。淳熙戊申是1188年,距今832年了,我们今天真该感谢那位当地乡贤徐庆安夫妇出资,本村石匠徐赵盈出力,让我们得以抚今追昔,去走进遥不可及的南宋时光。
  我们今天还能感受到的南宋遗韵,应该要算桐庐最大的风俗“江南时节”和桐庐名宴“十六回切”。江南时节从每年农历八月初一开始,到冬月二十结束,桐庐富春江以南乡镇各村均有固定的日子,轮流过节,颇为热闹。时节据传始于南宋。另一个被誉为桐庐满汉全席的传统名宴十六回切,据载“始于南宋,盛于明清”。如今,江南时节和十六回切均已成为桐庐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它们都是桐庐南宋时繁华的明证。
  说到饮食,南宋孝宗皇帝赵昚(1127-1194)巡游分水时,在玉华山下玉华酒楼用膳。喝了用玉华泉水酿造的美酒“玉华清露”,赞不绝口,称此泉为“江南第一”。这个南宋时流传下来的故事,至今都让分水人津津乐道。
  南宋诗人石孝友在《清平乐》中写道:“山明水嫩,潇洒桐庐郡,极目风烟无限景,说也如何得尽。”
  的确,桐庐的南宋时光,多少景,多少人,多少事,“说也如何得尽”。但愿本文能够吸引您走进南宋时光,去追寻南宋时的桐庐。


  作者简介:董利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长期从事教育、文化工作,现供职于浙江省桐庐县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