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歌也会有误会

　　有很多年少的记忆，是关于歌曲的。歌曲常常感伤，哪怕人道少年不识愁滋味，我固执地认定，我这个少年那模糊的年少时光常是心有戚戚。那颗少年时湿漉漉的心化为一汪流水滴淌至今，不时惹出一身沾雾带露的愁绪。

　　有人说某首歌让你有共鸣，是因为歌里讲述了你的故事、你的心情和你的感受。随着日子流逝，歌曲所表达的内容和意境你都可能模糊，但你自己当天听歌的心情却完整地摄取下来。我真有体会，乍听时候的心情，隔了这么久，还是常见常新，一如当初。倒是，只凭着这记忆里的心情，就没有再去领会歌里的意思。某天，我被自己心里所想的故事惊醒，想到，竟然有这么一首歌可以如此契合这个故事的。再细细地品一下，明白了，那时，对这歌有误会。

　　一、李宗盛《凡人歌》

　　90年代的滚石星光熠熠，李宗盛的才华正在横溢ing.当年，我曾经那么喜欢李宗盛。我听到他的歌，是因为那个成熟而感性的、温柔而理智的都市女性陈淑桦，她如泣如诉地向你讲着自己的故事，温暖了我那时，空荡荡的心。电视里，看到李宗盛真面目，他留着一把胡子，看起来狡黠，充满人生智慧。他唱道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你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是摆中间。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了分飞燕。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问你何时曾看见，这世界为了人们而改变，有了梦寐已求的容颜，是否就算是拥有春天？

　　他不会跳舞，但他唱歌手舞足蹈，急切表达自己心情。我觉得，那模样真好笑。凡人歌，这是一个以凡人自命的、不羁的人随意地唱着自己心里的小念想。人，谁无杂念，为名争，为利忙；这厢海誓山盟，那边劳燕分飞，他看透世事，逐个点破难免有杂念、利是摆中间，已是分飞燕，何必苦苦恋？他耐心启发你我皆凡人，向谁去喊冤？世界不因人而变，若真有容颜，是否就是春天。若干年后，我看到某文化青年将此歌言志，我还心里疑惑：不羁的人何需言志？言志的人何以以凭此歌寄意？

　　在一个夜里，我沉湎于自己构思的故事，我为故事做下判词：如果知道结局事与愿违，走这路还有意义么？我想起他的歌：你走你的路，用我无法追赶的脚步。现在，李宗盛离婚了，又离婚了。听到他唱后面还有一般天才在追赶，写一首皆大欢喜的歌是越来越难我坚持自己对他的猜测，他是个敏感具有同情心的人，他是个清醒又洒脱的才子。

　　自己哼唱起《凡人歌》，体会到的竟然全是酸楚。他当年手舞足蹈地样子，是否正是心里有太多的话无法说出呢？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明知是凡人，无法免去奔波劳碌苦，哪有比这种清醒的痛楚更痛呢？

　　你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是摆中间。人界本就是多苦，要受四季轮换苦，要受赋役劳作苦，要受生死离别苦，还要受无道无序的苦。仁义道德被见利忘义欺凌，不能专心，不能安心。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了分飞燕。冲冠一怒为红颜，可到底还是妻妾成群，再多也不算多，因为从没有了解自己拥有的是什么。可怕的是，有多少为红颜而怒的男子汉，而又有多少你侬我侬的同林鸟变成了你懂我懂的分飞燕。离去和留下的，到底谁更了解爱？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懂与不懂爱，都无需苦恋，因为没有人去听你的心情，没有人在乎你的感受。每个人生命都太短暂了，短暂得去听别人的悲苦都会变成挤占。

　　问你何时曾看见，这世界为了人们而改变，有了梦寐已求的容颜，是否就算是拥有春天？

　　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世界，世界当然也不会因为我们而改变。我们的苦，都要日以继夜地再来一回，不论你是否愿意。你在乎什么呢，凡心里装得最多的恐怕是人吧，能装下的，你都装了；那你梦寐已求，求这不得的，还要么？是不是只要有了这个，就称得上百花争艳，绿树绕堤呢？每个凡人荒芜的心，要用什么来播洒呢？是虚无缥渺易逝的爱情，还是比爱情更匆促更易老的容颜呢？等到风景都看透，还有人在等春天，怕只怕，春天来了，他还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