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与远方

　　那个晚秋十月，我因事从远方回来，自然就要理一理行囊，但绝不止背在背上的行囊，也让远行的情绪打包装箱，包括那些思与远方。也难怪人们都不愿意收拾行囊，那是个百宝箱，你封存了一段记忆，却不小心会勾起来另一段怀想。就在关闭记忆的那一刻，一封泛黄的信笺落入眼帘。我不清楚那几日看过那封信没有，只是觉得思绪总是会在远方流连。于是，我努力想弄清楚究竟翻出了哪些旧事，看看是什么东西触动了远方这根弦。

　　信是这样写的，孤独的时候，扯一缕阳光披在身上，可以四海为家，可以走走停停，每一条路都飘散着朝曦般的气息。如此你可以把心事丢在路途，假设世界很美，又恰逢天气晴朗，而你正好有空，就来寻我。结尾没有破折号，也没有感叹号，就一个住号。思绪就像那黄河壶口瀑布的落差，卷起千层浪，声绝九霄。

　　我很奇怪，为什么一想到了远方，就会想到这封信，就会想到秋天的原野，大概原野之上有挥之不去的寻找。其实，秋天的原野是最不耐看的季节。也许，是那原野之上你曾走过，就像一阵风，一直向前却没有回头。如此，那长满了荒草的黄土地变成了黑土地，四处生出芳草。自从有了芳草，我们就懂得了漫步。漫步于春夏秋冬，就有了另一番滋味的欢笑。听人说，年轻是一种爱好，中年是一种思想，老年是一种情感，难道真如此。重读那些书信，如花似锦的韶华时光飘散着青春的信息。直到这时才察觉，我们走过的每一段时光，都会赋予不同的色泽与光韵。分别的时候，我们都说还很年轻，还有很长一截路要走，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实践。似水流年，那些书信的纸张泛黄了，字迹已经模糊，就像留在脑际的样貌，模糊不清。

　　于是，我尽情的想象你走过的原野。或如只有这样，远方才会有更多的发现。要么你现在正居于乡下，要么你正伫立于人迹罕至的秋原，那里也许是我似曾熟悉的另一种景象。被收割了的土地上黑乎乎的一片狼藉，几只老乌鸦蹦蹦跳跳地在耕耘过的田野里忙碌着，不知道是在游耍还是在搜寻着食物。风摆着没有倒下的衰草，空气里有燃烧过秸秆后残留下来的味道；不知道那是视觉的显示，还是一种味觉记忆。就像在哪里见过，闻过，体验过，思绪就会随着这些感触走向你，走向你存在的远方。

　　远方是否很远，我们思量，远方应与日子一样的清远。至于远方是否很美，我不敢肯定；但看那些泛黄的信笺，我可以想象出你走动的身姿，举手投足间透着一份悠然。只是时光太久远，一切都定格在某个特有的印象里，使之看不那么真切。远方，流光飞递，不知道青春换了几站，每一个远去的日子都蕴藏着深意。而最美的时光，应该是从青色的寂寥开始蔓延；某个时刻，黄昏落进那片暮色的海，思绪就会停驻在相思搁浅的地方，直到花都开好了，还欠一个轻轻的拥抱。

　　我是不是想得太远，就为了一封泛黄的信笺。那应该是曾努力地埋藏于岁月的记忆，即使是在翻箱倒柜的时候都不愿意拿出来浏览。也许真像人们所说，能够有信可读是一种享受。如果是封长信，虽然那纸张薄如蝉翼，但还是有分量。将一份感触写成情书，必然文笔不赖。送给自己，感动得涕泗横流。送给别人，是一生的回味。喜欢写信的人大多数怀旧，对旧事物总有一些割舍不了的情感。每一次整理旧物，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这个舍不得丢弃，那个不忍心割舍。就如身边的朋友故旧，虽不怎么来往，却一直牵萦于怀。

　　秋，不同于其它季节，秋，有着她独特的魅力。她素净，清凉，不似春天那般妩媚，不似夏天那般张扬，更不如冬天那般冷凌。在秋的光阴里临窗，读一本古诗，闲来听箫抚琴，在琴音荡起的幽思里，慢慢地看叶子飘飞，落于安宁里，如莲的光阴就悄然滑去远方。

　　晴了几天的秋又细雨靡靡了，远方有叶子的树还是那样葱茏茂密，没叶子的树光秃秃、疏疏落落的很不起眼。它在告诉我们秋天即将去远行，这又将是一次季节轮回的开始。就这样结束了的秋，显得有些狼狈，不晓泥土中是否留下了明春的种子。那就如人生之秋，平常觉得过得很慢，结束时又觉得结束得太匆忙。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大自然已就这样过了千秋万代，没人担心枯萎了的生命明年再不会发芽。或如那山坡上还开着一点点的小花，甚至于还有蜜蜂嗡嗡作响。这足可以让你产生一种信念，生命并没有枯萎，枯萎的只是人之心态。

　　今夜无眠又倚窗，秋风盈楣夜雨长。清清瘦瘦的风，细细小小的雨，飘在长夜里，就如下在心里头。夜雨就像那些迷思，穿不过那片黝黑的竹林，掠不过那片发颤的树梢；就在秋帘外，就在寂檐下悠悠晃晃。远方很远，夜幕很沉，那些毛毛细雨，竟然可以把黑黝黝的夜淋得透湿透涨，连那窗帘都可以揉出水来。

　　秋夜不胜凉，寝冷难安遥绪，于是梦入枕边，梦上眉梢，时不时还可以听到萧落雨声。心有怀梦，何恙不已。但这不是忧，是求人行之安稳，方无恙入梦境。就如古人结草露居，畏恙虫能伤人，早起必相互问询，无恙乎？

　　无恙乎，今夜梦醒时分，竟然折信开笺问昨天。于是，思绪与远方相连，梦有怀忧。思与远方，别来无恙。忧也，本不与恙相同。远别如霜露之疾，何恙不已，何忧于疾不止也。

　　萧雨盈窗的季节，立于窗前写远方的怀想，远方确有笙歌响起。一杯茶，一张纸，一个永夜，写一封信寄于远方，灵魂已在路上，不由你不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