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

　　宁静的夜里，月亮很安静地挂在窗台上，梦里的点点呓语都是最甜的爱、最真的情。

　　（一）

　　多雨的夏天，在湿漉漉的大街上，稀少的行人撑着伞匆匆来往，车辆也踏着雨呼啸着飞奔而过，一切似乎都在随着雨那快节奏的声响慌乱起来，也许是雨太大了，所有的人都急着去逃离躲避。只有她还在街上用力地挥着扫帚，一下、一下、又一下……扫帚横过，激起透亮的水花，伴着扫帚发出的沙沙声跳跃着。一身橘黄色的外衣在雨中显得格外扎眼，头上顶着一顶油亮色的斗笠，竹篾编的，并不怎么大却刚好能将洒在她上半身的雨水给遮住，她太瘦弱了。她要赶紧扫完，还有下一份工作在等着她。拿起铲子，将成堆的垃圾往三轮垃圾车里搬，夏天的物品很快就会变质，散发出阵阵的恶臭。汗水伴着溅起的雨水从额上划过脸颊，用袖子一抹又继续干起来，铲子飞快地一铲，一挥又一抛，干净利落，垃圾渐渐少了，车子也快满了。

　　雨还在下，她艰难地蹬着车子，车子因为装得太重，每用力蹬一下车子，身子都会跟着向前重重地倾下，车子像蜗牛一样缓缓地爬行着，慢慢地消失在了雨幕中。

　　（二）

　　这是一家小型制鞋厂，因为是黑工厂，所以一直都是晚上开工。她负责的是粘胶水，胶水味很是呛鼻，每粘一双,她可以得2毛钱，已经差不多干了五年了，算是个熟练工了。双手灵巧地在流水线上舞动，一个晚上她大概可以赚到50块钱。

　　夜到了十二点，突兀的感觉到状态和平时不一样，身子发热，眼皮也越来越重，伸手摸了一下额头，好烫啊！白天淋雨太久，怕是着凉发烧了。她在心里暗暗地想：再坚持一下，就快要下班了。

　　随着“砰”的一声响，她昏倒在了地上，明亮的世界渐渐模糊变黑，十二点钟的夜色定格在脑海中，而后一片空白。她身前的流水线依旧呼噜噜地滚动，线上白花花的胶鞋还在向前流去，吵闹的机器声永远停不下来。

　　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消毒水的味道让她难受，挂在架子上的吊瓶还在慢吞吞地滴着。望着这洁白的世界，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身子软软的，太累了。回想昨夜的一切，恐怕这份工作是要丢了。

　　门被突然推开，西装革履的工厂老板走进来。

　　“生病就不要来上班，给我添麻烦，医药费我已经付了，都拿你剩下的钱抵，今晚你就不要再来上班啦。”老板说完后，摔门而去。

　　她并没有觉得很委屈，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冷漠，她没有哭，曾经哭了无数次，也无济于事，眼泪都流干了。

　　等这饼药水滴完，她就得赶去扫街可不能再把那份工作丢了，虽然只是个临时工。

　　（三）

　　拖着疲乏的身子扫了一天的街，回到家已是傍晚，上四年级的儿子已经做好了简单的饭菜，坐在桌前等她，或许是很累，或许是等太久，趴在桌上睡着了。

　　“小宝，醒醒，妈回来了，洗完手咱们吃饭吧。”她轻轻摇醒儿子。

　　“妈，你回来了，昨晚你去哪里了？我都等不到你回来。”儿子眼里满是委屈。

　　“以后你不用等妈妈了，煮好了你就先吃，吃饱了就洗澡去睡觉，知道吗？我们家小宝最乖最孝顺了。“她的心里藏有太多的愧疚，没能尽责给她一个安稳完整的家。

　　但这毕竟还是一个家，俩个人，三十平米的屋子里，用木板隔成的两个小房间，一个小厨房和卫生间，只能放下一张饭桌的客厅。唯一像样的家具就是用来给儿子写作业的书桌，那是她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家电有的只是一台半旧的落地扇和一台常泛着雪花的老彩电。

　　吃过晚饭，她发现儿子并没有和往日一样急着去洗澡睡觉，变得畏畏缩缩的。

　　“妈，对不起，我这次又没考好，我以后会很努力的，我会好好改正的……”傍晚的夕阳映照着这个小家庭是橘黄的明亮，小男孩举着手中满满大红叉的卷子，小小的脑袋垂在胸前，话语中带着深深的自责。

　　下岗后的她，只能做些临时工，为了能让儿子上最好的学校，在外面怎样奔波劳累都不觉得苦，她也从没埋怨过那个抛弃他们母子俩的男人，所有的苦她都能一个人扛，但此刻她不知怎么突然感到特别的难过，是委屈，还是对生活的不屈服？

　　自己在外辛苦打拼，换来的只是儿子给她的一次次失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仅有的一点希望也灭了。在外所受的气在这一刻也全都爆发了，操起鞋板狠狠地往儿子屁股上揍，可儿子却没哭，任她打得再狠也没哭出来，这反而让她更伤心，心是疼疼的。打着打着，手僵了，眼泪也流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哭了，被打的是儿子，哭的却是自己。

　　“妈，对不起！别哭了，原谅我好吗？我下次会更努力的。”儿子走上前为她拭去眼泪。

　　“走开，你一点都对不起我。”她似乎好久都没这样子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妈，真的对不起，我错了，下次我一定会努力的，老师要家长签字。”儿子的话里带着断断续续的啜泣。

　　“我叫你不争气，我叫你贪玩，跟你爸一样的没良心，我在外面辛辛苦苦都是为了什么？你让我哪一点值得了？”他向儿子吼着，抓起试卷，揉成一团扔出了门外。

　　她生气地摔门进了卧室，躺在床上不住地流泪，努力让儿子上最好的学校，为什么儿子还是那么的不争气？她永远也想不明白儿子考不好的原因，所以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儿子在每天放学后都会沿着街道边的垃圾桶捡很久的塑料瓶。他能看到母亲满脸的辛劳，他是多么地想为母亲分担一些。

　　（四）

　　她躺在床上一直在想，相依为命的俩个人，这么多年是怎么走过来的。曾经东家好心的大嫂跟她说过；“一个女人在外带着个孩子不容易，趁年轻再找个可以依靠的，这样日子也会好过些呀！起早贪黑的太辛苦了，大嫂帮你介绍介绍怎样？”当时她只是笑了笑，说：“不了，一个人辛苦些没什么，只怕找的人对小宝不好。”她还是很爱儿子的。

　　过了一会儿，听到儿子敲门，“妈，您别生气了，我给您热了水在壶里，您不生气了就起床洗了澡再去睡，我先去睡觉了。”脚步声徘徊了一阵子后才离开。

　　冷静下来的她半夜起床，窗台上是一轮安静的圆月，炉灶上还有未灭的星火，水壶嘴还在冒着细微的白气。

　　走过儿子房间，听到房间里传来儿子轻微的梦呓：“妈，对不起，我让您哭了，我知道您在外面工作很辛苦，我不是要惹您生气，下次我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地考好，给您争气，不再让您伤心了。您别生气了，原谅我好吗？您……”轻轻走进儿子房间，抚摸他的额头，给他盖好毯子。

　　“妈知道你会努力的，妈原谅你，快睡吧。”细声哄着儿子，拭去眼角又刚流出的眼泪。世界再怎么零碎，就算什么都没有了，我们都还有着彼此。儿子，你是妈妈的支柱，有你在，妈妈受再大的苦都不怕。

　　（五）

　　清晨，男孩醒来，看到陈旧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试卷，上面签有一个秀丽的名字，还有一句话：“儿子，加油！你是最棒的。”

　　他的小脸上灿烂地浮起了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笑容，有着正冉冉升起的朝阳的活泼。